贵州榕江县,这座因“村超”足球而闻名全国的山区小城,在2025年6月下旬遭遇了前所未有的洪水重创。县城最大商场“常驰广场”被洪水瀑布般灌入,仅十分钟“村超”球场完全淹没,多间苗寨民房被洪水冲走。这场超过30年一遇标准的特大洪水(局部达50年一遇),让这座充满活力的城市陷入一片汪洋。洪水背后,是极端气候与地理脆弱性的双重夹击,更是对城市防灾体系的严峻拷问。
天灾地患:洪水肆虐的多重面孔
榕江洪灾的形成是自然与地理因素叠加的结果:
- 极端降雨的持续猛攻:榕江全县累计面雨量高达319毫米,最大点雨量达434毫米,持续6天的强降雨与前期雨区高度重叠,土壤完全饱和。
- “双重交汇”的地理困局:县城位于平永河、寨蒿河与都柳江交汇处,尤其是都柳江与寨蒿河在城南形成“对冲交汇”,如同两股洪流迎头相撞,极大阻碍了洪水下泄。
- 历史性洪峰的致命冲击:都柳江石灰厂水文站出现1954年建站以来最高水位——超保证水位5.21米,洪峰流量达11650立方米每秒,远超河道承载能力。
当自然之力被地理条件放大,人类聚落便成了最脆弱的承受者。
应急响应的亮色与盲区
面对灾难,榕江的应急体系展现出效率与局限并存的复杂图景:
- 生命至上的快速转移:政府提前发布撤离指令,网格化救援调配冲锋舟等设备,成功转移约5万人(含自发转移2万人),消防与武警连夜救出84名被困群众。
- 基础设施的瞬间崩溃:但预警未能转化为充分行动时间,洪水上涨速度远超预期。商场商户来不及转移货物,居民区水电通信全面中断,厦蓉高速因山体滑坡中断,291处道路塌方切断了救援动脉。
- 次生灾害的持续威胁:土壤饱和使滑坡、泥石流风险高企,水源污染引发的疫情隐患如同悬在头顶的“第二把利剑”。
“洪水涌入商场如瀑布倾泻,商户眼睁睁看着货品被吞没却无能为力”——这一场景成为预警与行动脱节的残酷注脚。
深层次脆弱性:被洪水冲刷出的真相
灾难暴露了山区县城防灾体系的系统性短板:
- 防洪设施的代际滞后:现有排水系统无法应对极端降水,堤防工程未能阻挡河水漫溢,30年一遇的标准在气候剧变下已显不足。
- “对冲河道”的无解困境,地理上天然的交汇阻力长期未获工程干预,有专家提出在黑脸岩开凿分洪隧道结合水电站建设,变害为利,却长期停留于纸面。
- 经济链的脆弱性:洪水重创“村超”经济引擎,2023年吸引42万人次的赛事被迫中断,餐饮、民宿、商铺损失惨重,直接经济损失估达742万-1921万元。
当基础设施与规划未能跟上气候变化的步伐,城市便在自然之力前节节败退。
防灾镜鉴:他山之石怎样攻玉
对比其他地区的防治实践,榕江的防灾体系升级路径逐渐清晰:
- 通川区的“三位一体”防线:四川通川构建“防、治、避”协同体系,2025年开展54场演练,培训超500人次,消除517处隐患点,专业监测与群测群防结合。
- 武陵源区的“三部曲”闭环:湖南武陵源分汛前排查(投入28万元微治理7处风险点)、汛中响应(多部门联合战队)、汛后复盘,形成防治闭环。
- 长武县的“四步走”责任网:陕西长武通过隐患排查数字化、培训实操化、演练实战化、责任包保化(签订12项职责责任书),压实最小工作单元。
这些案例揭示共性:防灾不是应急之策,而是精密设计的系统工程。
重建之路:从废墟中重塑韧性
灾后恢复已紧锣密鼓展开,但挑战远超想象:
- 基础生活的艰难重启:全城断水断电,杨家湾400名村民食物短缺,依赖冲锋舟运输物资,街道堆积的淤泥与垃圾成为细菌滋生温床。
- 经济血脉的接续之困:“村超”球场草皮被淤泥覆盖,修复耗时漫长;商户资产尽毁,中央虽预拨3亿元救灾资金,但重建资金缺口仍巨大。
- 心理重建的隐性战场:居民目睹房屋冲毁承受巨大心理创伤,亟需社会力量介入心理疏导。
范志毅等人士参与清理的身影,韩红基金开通的捐助通道,映射着社会力量在填补制度性恢复力的空隙。
洪水退去,淤泥之下埋藏着变革的种子。榕江的“万年水患”呼唤的不只是清淤与重建,更需打破地理宿命的工程革命——那些分洪隧道与水电站的蓝图应从纸面走向现实;基层防灾网络也需注入如通川、武陵源般系统性韧性。当极端气候成为新常态,“30年一遇”的标准必须升级,让城市在暴雨中挺直脊梁。
“村超”球场的绿茵终将重现,但比草皮更需滋养的,是一座城市在灾难中生长的智慧。榕江的泪与痛,应成为中国城乡抵御气候危机的集体教案——唯有将脆弱性转化为变革力,方能在大水的轮回中,筑起永不沉没的家园。